【编者按】736天的等待，战火与谈判交织的日日夜夜，终于迎来破晓时刻。当以色列人质广场的欢呼声撕裂天际，我们见证的不仅是被扣押者的归来，更是一场牵动全球神经的地缘政治博弈。这场持续两年多的冲突，让加沙沦为废墟，让以色列在军事胜利与外交孤立的矛盾中挣扎。特朗普的强势介入、内塔尼亚胡的艰难抉择、哈马斯的战略转变，共同勾勒出这盘中东棋局的复杂脉络。在血迹未干的战场上，和平的曙光是否真能驱散战争的阴霾？当政治算计与生命天平相互碰撞，谁该为逝去的万千生灵负责？让我们透过纽约时报的深度报道，揭开这场世纪谈判的层层面纱。

　　为何是现在？为何等了736天？

　　这个疑问在上周末席卷了特拉维夫和耶路撒冷街头的欢庆浪潮——当数十万民众涌入以色列人质广场时，他们期待着昨夜新西兰时间获释的20名生还人质，期待着一场将加沙地带化为废墟的残酷战争终结，尽管此时的以色列既比以往更强大，又陷入空前的外交孤立。

　　人群高举剩余人质的照片，在听到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的名字时爆发出欢呼。许多以色列人认为，正是这位总统迫使总理本杰明·内塔尼亚胡抓住了当前时机。他们凝神倾听着总统特使史蒂夫·维特科夫和女婿贾里德·库什纳对欢腾人群的演讲。

　　笼罩这一切的核心疑问是：这份协议是否本可更早达成？在更多人质可能生还时，在数万巴勒斯坦人丧生之前？当维特科夫提及内塔尼亚胡时席卷全场的嘘声，正是对此质疑的鲜明注脚。维特科夫试图为总理辩护，坚称“我曾与总理并肩作战”，见证他如何寻求“为犹太人民创造更安全、更强大的未来”，回应他的是更激烈的嘘声。

　　历史学家或将持续争论：这场以色列与哈马斯的战争是否本可在一年前的这个星期终结？当时以军偶然发现并击毙了哈马斯首领、2023年10月7日大屠杀策划者叶海亚·辛瓦尔。又或者，以色列与哈马斯是否错失了在乔·拜登总统及其团队留下的停火协议基础上推进的机会？

　　尽管维特科夫参与了一月达成的协议，但停火未能持续，特朗普上任初期战火重燃，带来更多死亡与苦难。关于战争如何能更早结束以拯救千万生命的争论并非新鲜事。历史学家仍在激辩：如果杜鲁门总统当年未投下两枚原子弹，日本是否会投降？尼克松总统是否过晚结束越战？拜登与特朗普都主张应更早撤出阿富汗。

　　“此刻形势已然不同——我们当时不具备特朗普总统现在的条件，”拜登的国务卿安东尼·布林肯上周末受访时表示，“哈马斯作为军事组织已被击败，外交上遭孤立，失去了伊朗、真主党和胡塞武装等庇护者，更失去了加沙民众的民心。”他补充道：“以色列早已实现其战争目标——摧毁哈马斯重复10月7日袭击的能力，歼灭应对此事负责的领导人，尽管这给陷入交火的巴勒斯坦平民带来巨大代价。以色列人民期待剩余人质回家，期待战争终结。”

　　以下解析人质释放——或许也是加沙新开端——为何在此时实现的若干关键因素。

　　虚招、 bluff与选举博弈

　　两年前的此时，在10月7日袭击发生后，拜登亲赴以色列展现团结，同时发出警告——据其助手后来透露，私下措辞极为严厉，公开表态则较为温和——提醒过度反应的风险。“正义必须得到伸张，”拜登在2023年10月18日的单日访问中声明，“但我提醒诸位，愤怒之余切勿被其吞噬。9·11事件后美国也曾充满怒火。我们在追寻正义的过程中确实实现了正义，但也犯过错误。”

　　拜登此举是对以色列切断加沙几乎所有食物和燃料的回应。有段时间美国未向以色列施压，甚至在联合国安理会否决保持人道主义通道开放的决议。美方官员坚称，拜登需要时间悄悄协商协议，但当时双方均未做好准备。

　　哈马斯在整个2024年夏季都在争论以军应从费城走廊——加沙与埃及边境的狭长地带——撤离多远。“责任在哈马斯，他们本可更早采取这些步骤，但拒绝讨论解除武装或放弃控制权，”以色列军事情报局前局长、现战略咨询公司Mind Israel负责人阿莫斯·亚德林指出，“但内塔尼亚胡同样有责，直到去年夏天他才愿意提出结束战争的条件。”

　　随着特朗普赢回总统宝座，拜登政府决心在1月离任前落实停火。他们起草的和平计划与特朗普近期发布的“20点方案”多有相似。进展缓慢：至1月停火生效时，已有130多名人质获释。“我们移交的停火协议实现了枪声沉寂、人质获释、援助进入，并包含使其永久化的后续计划，”布林肯表示，“新政府接手后，这个时机被浪费了。以色列与哈马斯又进行了八个月战争。”

　　以方官员则讲述不同版本。他们指出拜登已成跛脚鸭且置身事外，而特朗普是已知数，不太可能在公开或私下场合训诫内塔尼亚胡。他们将赌注押在这位新总统及其谈判团队上。

　　2025年战局蜕变

　　新年伊始诸多变化对以色列有利。辛瓦尔之死引发哈马斯领导危机。随着哈马斯弹药补给耗尽，以军压力持续增强。“与伊朗的12天战争真正改变了局势，”自布什政府起就在该地区谈判、为拜登主持会谈的布雷特·麦格克表示。哈马斯突然意识到，这个曾为其提供资金和补给的国家已不可信赖。

　　巴勒斯坦分析人士指出，多重因素迫使哈马斯重新思考继续扣押人质的价值。“最初哈马斯认为扣押人质能阻止以色列发动大规模战争，”战争初期逃离加沙的巴勒斯坦政治学教授穆海马尔·阿布萨达说。如今扣押逻辑可能已逆转：多名分析人士指出，人质存在反而给内塔尼亚胡提供了继续推进的借口。

　　“若哈马斯拒绝，战争将持续——流血、破坏和杀戮将无止境延续，”阿布萨达说，“因此哈马斯决定：接受提议，相信战争不会重启的保证。”

　　特朗普因素

　　众所周知，特朗普对传统外交缺乏耐心。如果说国务院的停火与和平谈判方式是细致研究地图、通过外交渠道工作、界定边界并预判漏洞，特朗普则以他在纽约做房地产交易的方式谈判：把握宏观概念，细节交由他人。

　　政府官员表示，成果表明这应是特朗普未来的模式。“他推行非常规外交，启用的不是四十年资历的外交官，而是带来新视角的人士，”副总统JD·万斯在 CBS 节目中表示，“当然，总统因此遭受批评。外交团队也因此受质疑。”

　　特朗普上任后，内塔尼亚胡主要受益于氛围转变。特朗普四度在白宫接待他，超过任何其他国家领导人。他呼吁取消总理的腐败审判，反对承认巴勒斯坦国的呼声，并命令美军轰炸伊朗核设施。在加沙问题上，总统几乎未对以色列攻势设置限制，无视国际社会停火要求。

　　更令以色列极右翼欣喜的是，新总统耗时数周沉迷于吞并加沙的荒诞计划——试图驱逐巴勒斯坦人，建造类似迈阿密的璀璨海滩度假区。特朗普曾对朝鲜怀有类似幻想，甚至为朝鲜领导人制作包含水上乐园和豪华公寓模型的短片。在加沙案例中，他传播了AI生成的奢华度假城市视频，画面中他与内塔尼亚胡悠然品咖啡。总理配合他的幻想，一边称赞其愿景，一边加强军事压力。

　　特朗普通过让库什纳重返外交漩涡彰显协议重要性，希望借助其与卡塔尔等地区参与者的商业联系争取优势。正是库什纳在首个任期内 negotiated 《亚伯拉罕协议》，使阿拉伯国家承认以色列——这是重大突破。当然，这些联系助长了特朗普批评者的质疑，认为外交与牟利交易界限模糊。

　　以色列在卡塔尔企图炸死哈马斯谈判代表，在其临时住所投弹的行为既激怒也警醒了特朗普。这使美国有机会围绕20点方案团结阿拉伯国家，即便他们认为许多细节难以落实。

　　因此当9月联合国大会开幕后特朗普召内塔尼亚胡至白宫时，总理已无力抗拒。他不得不致电卡塔尔总理并宣读道歉——白宫摄影师记录了这一幕。信息很明确：内塔尼亚胡已置身新境，必须遵从某些美国指令。

　　随后特朗普施压以色列领导人签署其20点方案，包含停火及在国际稳定部队支持下在加沙建立“技术官僚”临时政府。尽管未达到内塔尼亚胡的最高要求，他不得不签署文件。他既欠特朗普人情，也明白激怒这位善变的盟友可能给自身及以色列带来恶果。

　　他或许还赌哈马斯会拒绝协议，因为要求该恐怖组织解除武装并离开领土。哈马斯表示“同意，但是”——接受首批条件（释放人质交换囚犯），但坚持就后续关键步骤继续谈判。特朗普忽略“但是”，将部分同意视作全面接纳。

　　“特朗普成功说服内塔尼亚胡总理做出本应在以色列战胜伊朗后——甚至更早在2025年1月协议第二阶段期间——采取的行动，”亚德林在《耶路撒冷邮报》撰文指出，“他把握了内塔尼亚胡未能领悟的要点：战争正在造成巨大外交损害，若不惜牺牲人质、士兵和哈马斯用作人盾的平民，在加沙实现‘彻底胜利’遥不可及。”

　　“他比政府更透彻理解以色列民意——压倒性的80%民众支持即使以结束战争为代价也要带人质回家。”

　　本文原载于《纽约时报》

　　作者：戴维·E·桑格、亚当·拉斯贡

　　摄影：萨赫尔·阿尔戈拉、戴维·古滕费尔德、阿米特·埃尔卡亚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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