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当战火撕裂家园，他们背井离乡寻找新生。这是一群叙利亚难民的德国生存实录——西部小镇达恩与东部城市莱比锡，竟成为命运的分水岭。七次穿越边境的挣扎，十三公斤体重的代价，最终换来的却是东西德之间延续三十五年的经济鸿沟。西部蓬勃的就业市场与包容的社区，东部低迷的经济与隐形的隔阂，让同样怀揣梦想的难民走向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有人重获新生称小镇为"第二故乡"，有人却在失业中遥望故土。这段跨越十年的迁徙故事，折射的不仅是难民群体的生存困境，更是统一三十五年后德国仍未弥合的地域裂痕。

　　萨布里·卡迪卜·阿尔班逃离叙利亚后，历经七次尝试才从土耳其进入希腊，又用了五次才从希腊抵达意大利。他瘦了13公斤。

　　辗转六个月后，他抵达德国——听说那里的学校能给孩子最好的教育。最终他落脚在西部山丘小镇达恩。

　　当巴沙尔·阿明从叙利亚抵达时，最初也向西行进。但后来他搬到了靠近波兰边境的东部大城市莱比锡。

　　在那里，他陷入的生活比离开满目疮痍的家乡时预想的更艰难。

　　十年来，卡迪卜·阿尔班和阿明在他们的新家园发现了一个残酷现实。

　　德国统一三十五年后，经济成败仍深受地理因素主宰。

　　这种不平等自冷战结束便困扰着本土德国人。最新研究显示，移民同样难逃其阴影。

　　自前总理安格拉·默克尔2015年呼吁德国人向叙利亚内战难民张开双臂，说出"我们能做到"以来，已有超百万难民涌入德国。

　　部分寻求庇护者跟随亲友选择定居地。

　　其他人则被德国政府通过按人口和税收公式分配的政策分散到各地。该政策延续至今。

　　首波难民抵达十年间，落脚前西德地区者比定居前东德者发展更好。

　　被政府安置到达恩周边西德地区的卡迪卜·阿尔班，发现这里工作机会多，当地人也热情接纳难民。

　　过渡期虽有坎坷，但夫妻俩都找到工作，孩子们读完中学，事业起步且能说流利德语。

　　"我常说在达恩获得了重生，我要留在这里，"近日深夜，在养老院工作的卡迪卜·阿尔班强忍泪水说道，"走在镇上的街道，我向人们致意，他们也回应我。那一刻我觉得，这就是我的家乡。"

　　阿明最初也被安置到西部，但因朋友在东部而迁往莱比锡。在那里，他苦学德语却求职无门，更感受到民众对移民日增的敌意。

　　"起初更容易些，人们更开放，现在变得更困难更封闭。"

　　东部各州收入明显更低，失业率更严峻。莱比锡所在的萨克森州失业率仍比达恩所在的莱茵兰-普法尔茨州高出约1.5%。

　　德国经济学家研究显示，过去十年落脚东部的难民比西部更难就业且收入更低。

　　东部难民更易遭遇当地抵制，包括对反移民的德国选择党（AfD）更多支持。

　　零星证据表明，最新抵达者——如2022年来自乌克兰的47岁谢尔希·帕申科一家——也遭遇类似分化。

　　在莱比锡，帕申科学习德语困难重重，而这是申请职业培训的前提。目前他们仍靠政府补助度日。

　　总体而言，若计入自主创业，十年前抵德的避难者就业率已接近本土德国民众。

　　柏林洪堡大学移民研究中心主任、揭示地域差异的研究报告作者赫伯特·布鲁克指出，他们的发展势头远超其他欧洲国家的难民。

　　但"前东德与西德经济仍存在显著差距"，难民安置结果亦然。

　　尽管联邦政府三十多年持续投入，前东德仍比西部贫困。

　　布鲁克称移民通过消费和工作提振了各地经济，但"将人送往东部欠发达、人口稀少的乡村地区，难免会产生问题"。

　　在叙利亚经营面包房和轮胎店的阿明表示，在莱比锡他求职碰壁，邻里冷漠。

　　在杂货店工作两年后，他如今失业，因机会匮乏而气馁，渴望重操旧业。

　　"我想开店——那更适合我——但现在却在找出租车司机工作。"

　　他表示未考虑搬回西部，但曾思及曾经不可想象的选择：重返叙利亚。

　　2015年从利比亚抵达莱比锡的38岁奥斯曼·安萨雷同样遭遇就业寒流。八月合同到期后失去IT专员工作，最近开始做清洁工。

　　与之形成对比，西部达恩市长托马斯舍佩表示，尽管涌入叙利亚、乌克兰等地移民，当地仍面临用工荒。

　　"在这里工作岗位不会引发冲突。"

　　卡迪卜·阿尔班在叙利亚曾是麻醉师助理，到达恩后接受养老护理培训，学习德语，2015年起在养老院工作。

　　这个库尔德穆斯林家庭是小镇首批难民。

　　过程并非一帆风顺。小女儿吉安（现20岁）曾在校园遭受霸凌。姐姐朱迪（现27岁）从阿勒颇的年级连降数级。

　　尽管东西部皆遇困境，难民们表示部分当地人在过去十年助他们顺利度过经济文化适应期。

　　在达恩由旧火车站改造的难民援助中心"Café Asyl"，志愿者开设德语课，帮难民应对繁琐官僚程序。有位志愿者成了阿尔班家的知心导师。

　　"我在这里没有叔姨，但有人帮助关照我，"吉安说，"我会告诉他学校发生的一切，他总是鼓励我："继续努力，等你毕业时所有人都会惊讶。他们会说，看啊，她2015年来德国，现在已经拿到文凭。"这给了我莫大力量。"

　　另位居民更成了家人。2019年，吉安的母亲哈尼法开始为本地夫妇克里斯特尔和阿尔弗雷德打理他们建于山巅可俯瞰达恩的住宅。

　　阿尔弗雷德2022年去世后，克里斯特尔独居家中，直到阿尔班家因房东卖房被迫搬迁时，她邀请他们同住。舍佩称这种模式已成为难民家庭应对当地住房短缺的常见方式。

　　哈尼法视克里斯特尔如母，吉安唤她"奶奶"。

　　在距达恩数公里的曼德斯海姆镇，另群叙利亚库尔德难民开设了镇上唯一的面包店，让邻居免去15分钟车程买面包。

　　他们还经营餐厅。

　　米汉2016年带着四个孩子与两年前逃抵德国的丈夫团聚。

　　近日清晨，她在面包房与23岁长子贾卡尔一同忙碌，当地居民和游客络绎不绝地购买面包卷、糕点和新鲜面包。

　　贾卡尔与多位顾客握手微笑寒暄，如老友重逢——他们中许多确实已是老朋友。

　　"我们认识这里很多人，"米汉说，"如果当初去了别处，这一切都不可能实现。"

　　本文原载于《纽约时报》

　　作者：吉姆·坦克斯利、叶卡捷琳娜·博佳金娜

　　摄影：莱蒂西亚·范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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