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12-25 03:39来源:本站

凌晨四点的十字路口很安静,但并非人们想象中那般寂静。
通宵营业的早餐摊透着荧光灯的白光。人们——大多是男性——三三两两站在人行道上,沉默地吃着馒头。所有人似乎都在等待。
很快就能明白他们在等什么。
招工者骑着电动踏板车抵达,车都没下就开始喊日结工资——170元!180元!(约合25美元)。
早起的人们围拢过去听工作内容:建筑工地浇混凝土、饮料瓶装箱或是大楼保洁。
更多男女工人从附近的廉价宿舍涌出。日出时分,这个位于北京南郊马驹桥的十字路口已聚集了数百人。
这里是北京最大的零工市场,每天清晨都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务工者聚集于此,争取获得一天辛苦工作的机会。
幸运者被面包车匆匆接走,有些人还自带安全帽或拖把。运气不佳的人继续等待下一个招工者,或者打道回府。
到早上八点,人群已然稀疏——至少这一天的命运已成定局。
几十年来,类似场景在中国各地不断上演。农民工从农村涌入城市,成为中国崛起的动力。
零工市场是新来者寻找立足点、为更好生活开始奋斗的地方。"遇到难处,就去马驹桥",这是北京流传甚广的一句话。
但中国经济正在放缓。而眼前的艰难似乎已超出马驹桥的承载能力。
房地产市场低迷,建筑工地招工减少、薪资降低。工厂需要更年轻、更专业的工人。这意味着许多年长劳动者正被冷落。
经济放缓不仅体现在岗位减少,也反映在市场人气渐淡和务工者的临时居所。
电线杆上贴着低至3美元一晚的合租广告。在手机维修店和饺子摊褪色的招牌下,仍有人露宿街头。
市场中交织着与招工者的激烈议价声,底下则流动着无奈的低语。
"有人想当演员吗?"一个骑电动车的男子喊道。他正在为片场寻找16至50岁的女性群演。
人群簇拥着他追问:报酬多少(约14美元),时长多久(两三个小时),是否需要自行前往一小时车程外的片场(是的)。
多数女性嘟囔着"不划算"离去。招工者耸耸肩,骑车挤向人群另一处。
王丽媛(音)是离开的女性之一。扎着马尾、声音洪亮的她散发着青春气息。但问题在于,43岁的她已不再年轻——至少不符合招工标准。
"40岁就算退休了,"她摇着头说。
2022年被药厂裁员后,王丽媛开始来到这个市场。她说失业原因就是年龄,这也成了她再就业的阻碍。
多年工厂站立作业让她的双脚不堪久站。她初中辍学,而年轻竞争者都持有高中学历。
就连建筑工地也变得挑剔:"选人像选妃似的:能干好吗?效率高吗?"来自黑龙江的王丽媛说。
尽管几乎天天来市场,她说每周通常只能找到四五天零活。
收入最好时每天25美元;去年不仅日薪多几美元,还管饭。
她已停缴养老金和医疗保险,担心等自己达到领取资格时基金已没钱。
她还缩减了给13岁儿子的生活费,孩子现在黑龙江由祖父母照顾。
"本来想给儿子好点的生活,"王丽媛说,"现在谈不上了。"
不过她仍有底线。当有人招工装卸邮政货车12小时付22美元时,她摆手拒绝。
"我干过这活,"她说。她也在建筑工地干过,做过保洁和 spa 服务员。
"让干啥就得干啥,只给半小时吃饭还不让坐。"
尽管马驹桥的务工者几乎都在哀叹就业前景黯淡,但许多人表示不会什么活都接——这反映出随着生活水平提高,工人的期望值也在提升。
霍淑霞(音)四年来一直在这个市场找活。相比之前在图书仓库的长期工作,她更倾向日结零工。
零工确实不稳定:她估计每月只有半月有活。月租约84美元,每日餐费预算2.5美元。她包里装着塑料碗筷,要带去当天工作的印刷厂。
但这样更自由。可以随时休息,想回山东老家就能回。老板随意扣薪或欠薪跑路的风险也小。
"以前工作时要等安排才能休息,"她说。
其实她也没太多选择。稳定的工作本就不多。
"招人很容易"
选择匮乏的弊端是,无良中介会通过克扣工资或提供无保障工作来盘剥走投无路的工人。问题如此普遍,以致政府试图加强对此类市场的管控。
霍淑霞说话时,出现了一位身着"市场监管"黄马甲的男子。他驱赶街上的工人,催促他们前往2.5公里外新建的政府劳务市场——那里配备卫生间和免费早餐。
但许多工人表示更熟悉这个十字路口。那天早晨新建市场几乎空无一人。
政府整顿马驹桥还有另一个原因:这里赤裸呈现着官方始终否认的经济困境。
市场监管人员告诉记者政府禁止在十字路口进行媒体采访。"有些负面内容不允许曝光,"他说。
若说马驹桥有谁显得从容,那一定是招工者。七点多,顾金山(音)站在人行道上吃着卷饼。附近站着二十多名他招来的女工,时薪16元(约2.2美元)包装水果。他说再招两人就出发。
与已等候数小时的工人不同,顾金山说自己是二十分钟前才到的。
"招人很容易,"他说,"活儿少人多。"